认知退化与格物致知
结果的简单,起点的复杂
“认知与刷卡”和“知行合一”,这两者其实是同样一件事情:所谓“知行合一”,就是凝聚了大量的知识,在行动的那一瞬间发挥出来,实现一个高品质的行动(认知)结果。
与知合一的行
我们可以把“行”分成两种:与知合一的行,以及不与知合一的行。
知行合一在我们的生活工作当中比比皆是,不是特例。
比如我一个做投资的朋友说,“这个世界上做投资的人只有两种,一种是特别忙的投资人,一种是特别闲的投资人”。
- 特别忙的投资人:临到投资的时候,像一个平时不好好学习的学生在临考前做了大量慌乱匆忙的准备,最后还是考砸了——大量的投资行为是这样的。
- 特别闲的投资人:像真正的学霸,临考试的时候没觉得如临大敌,因为在此之前,他已经积累了大量的认知,考试不过就是刷一下卡而已。
讲到这里,大家一定想起来我以前讲过的“频繁看盘”和“不频繁看盘”的两种人,他们代表的就是这两种投资类型。
我们可以把投资分成“价值投资”和“投机性投资”——这种分类不一定准确,因为索罗斯就是典型的投机家,但是他的投机也是一种刷卡行为,是凝聚了大量的认知在那一瞬间完成的。
结果的简单,起点的复杂
巴菲特和查理·芒格,这两个人的投资理念非常契合,是“合二为一”的两个人。查理·芒格有一句特别受推崇的话:简单是长期努力工作的结果,而不是起点。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投资时要追求的简单,是结果的简单,而不是起点的简单,而起点是极其复杂的,需要有多元化的认知模型、生态式的思维方式、大量的跨学科知识等等。只不过,这种复杂最终成就的是一种简单,如同书法家写字一样。
查理·芒格还有一段话,很好地体现在了他的投资行为当中:
只要做好准备,在人生中抓住几个机会,迅速采取适当的行动,去做简单而合乎逻辑的事情,这辈子的财富就会有极大的增长。这种机会是很少的,通常它只会落在不断寻找、等待、充满求知欲而又热衷于分析不同可能性的人头上。当这样的机会来临之后,如果获胜的几率极高,那么只要动用过去的谨慎和耐心得来的资源,去重重下赌注就行了。
“起点的复杂”: 查理·芒格广泛阅读的初衷是,他认为“任何一种学科的视野,在给予你认知方法的时候,都可能在囚禁你的思维”。
“避免让自己成为一把锤子”
这句话是西方的一句谚语,意思是:当你手里拿着一把锤子的时候,你看什么都是钉子——当你的工具箱里只有一把锤子的时候,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只能是单一的。久而久之,你就变成了一把锤子。
查理·芒格跨学科的阅读只有一个目的:让自己的工具箱里有足够多的工具,同时,也要避免无限多,因为这是一个工具箱,而不是一个工具仓库。
工具箱里的工具之间是有一种内在联系的,它的复杂性最终要归结到简单性——解决一个具体问题的简单性。这就是“起点的复杂性,结果的简单性”。
反过来,如果你手里只有一把锤子,那就是“起点的简单性”,结果是你解决不了问题,因为你的工具太少了,在遇到一个问题的时候,你就会付出很大的努力。
正如有个哲学家说的,“对结果的简单,我全力以赴;对过程的简单,我嗤之以鼻”。
“格物”的陷阱
“熟练的无能”这个概念,说的也是“锤子”:你手里拿把锤子,耍得非常地好,但实际上,你眼前碰到的事情根本没办法用锤子解决,这就是“无能”;而你锤子耍得特别好,表现出一种很熟练的状态,就成为了“熟练的无能”。
格物:认知的起点
- “格物”的概念
你要获得知识,就要“格物”——格物致知,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格物”是认知的起点。“物理学”曾经就被翻译成了“格致”或者“格致学”。为什么把物理学翻成“格致”呢?大概是因为我们通过“格物”能达到某种知识——格物致知,所以,物理学就叫“格致学”了。
所谓“格物”,就是对各种各样纷纭复杂的事物进行分类整理,让它们各归其位,形成一个有条理的整体性知识。就像书架上有好多的格子,把很多书整理好放在不同的格子里,这是“格物”。“格物”然后就能“致知”。
- “格物”的陷阱
我们前面讲过,认知是一个产品,是我们用我们自己的内在设备去加工外物的材料,形成的一个相对成体系的、完整的、有条理的知识。这可以说是认知的普遍规律,但是,这里也包含着某种认知的陷阱。
一旦一个框架、格子在你内心形成,外在的各种可能性就会固化,你的想象力、判断力都会被局限在这个框架里。
我们认知的特点是“好逸恶劳”,不喜欢停留在焦虑区,因此,我们的认知总是受到一种像地心引力一样顽固的诱惑——回到一种舒适状态。前面的课程里我们早就说过:这种子宫般的母体状态,就是一个监狱,也是一个陷阱。
最聪明的人犯的最愚蠢的错误
一家已经消失的著名银行——雷曼兄弟。咨询公司曾给雷曼给哦你说做过诊断:在不久的将来,有几家银行会消失。雷曼兄弟的老板理查德·福尔德表示这个推测不错。但是咨询师接下来说,“雷曼兄弟公司如果还执行现在的经营策略,给大量客户放款的话,未来将会出现亏损”。这个咨询师的潜台词可能是“雷曼兄弟公司如果不悬崖勒马的话,很可能也会倒闭”。尽管咨询师说得很含蓄,福尔德和他的同事们还是对这个结论大摇其头,认为“这完全不可能,我们这个公司一百多年了,这个预测简直是太离谱了!
我们不能简单地把福尔德的行为归结于他的情绪化和盲目自尊,我相信福尔德心里一定有一个关于雷曼兄弟的、非常明确的未来的看法。而咨询师的结论与他的成形系统的看法之间的反差如此之大,使他由衷认为这个咨询师不靠谱。 而他形成的那个结论,我相信也是有大量事实来支撑的——福尔德的结论也是“格物致知”的结果。当你心里有这些格子的时候,外在的现象就会不请自来,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占满了这些格子——你的内心形成了一个非常完整的结论。这样一种认知的结果是灾难性的。
有一点是明确的:面对这个复杂的世界,证据从来不缺乏,关键是你的认知框架能容纳吸引什么样的证据。
观点与观点之间的冲突,并不是证据的冲突,而是认知框架的冲突。
侦察兵与司令员的启示
侦察兵和司令员的差别
- 价值中立
一战后,德国人总结自己的失败原因时,有一个很著名的判断:做决策的人当中,听得见炮火声的人太少。
其实听得见炮火的人有很多,有前线将领、士兵,还有一个重要的角色——侦察兵。侦察兵的作用很简单,就是以各种方式获知敌方阵地的实际情况后回来报告,帮助指挥员做决策。
侦察兵没有决策功能,他在某种程度上处于一种哲学上所说的“价值中立”状态。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的智力和认知能力不一定比当局者高,但他拥有了一种认知优势。这种认知优势来自于旁观者所处的场景,最重要的是,旁观者在相当大程度上是价值中立的。
- 动机性推理
当局者和旁观者看到同样的信息时,他们对信息和感知材料的加工方式是不一样的——相对于侦察兵,司令官也无法做到价值中立,或者说,司令官根据材料进行演绎推理的时候,无形中受到了一种力量制约,这种力量叫“动机性推理”。
柏拉图说,“感性是马车,理性是马车夫”。“动机性推理”就像是马车夫在驾车,而各种材料就像是马车。马车是整个行走过程的基础,但确定马车走到什么地方的不是马和马车,而是马车夫。
所谓“动机性推理”就是:你的各种感知材料和信息,形成一个认知基础,而你的动机在悄悄驾驶着这辆马车。同样一辆马车既可以走到这个地方,也可以走到另外一个地方,这中间起决定性影响的是——动机。
“动机性推理”里有一个特别不容易觉察的东西——维护自身的正确性和一贯性:
- 正确性:人在形成认知的时候有一种近乎本能的、没有意识到的冲动——不遗余力地证明自己的正确性。
- 一贯性:也是一种冲动。不管这些材料看上去多么杂乱,甚至是矛盾冲突的,无论我们多不能容忍这些感知材料之间彼此抵触的矛盾性,最后的结果是,我们背后的动机扮演着一个“家长“的角色——当孩子有了矛盾以后,家长认准哪一方对,就强行按住另外一方,让他闭嘴。这是我们做出判断和决策的时候身不由己遵循的一个规律,甚至可以说,这种一贯性是我们认知的一种原罪。
侦察兵和司令官形成的状态反差是:侦察兵有一种自然的谦卑,他没有动机性推理,没有认知的傲慢和偏见,他能够获得更丰富的信息和材料。
社会学意义的“蠢人”
我们曾经讲过一个“蠢人”的概念:蠢人不是心理学意义上的蠢,而是社会学意义上的蠢。
朋霍费尔所说的“蠢”是由于一个人处于某个位置、场景,某一个他不得不坚持的立场上的时候,他会被这种位置、场景格式化。他的认知会有一种既定的格式,而这种格式在某种程度上是一个免疫系统——以一种很有效的方式把外来的信息挡在外面。
这种特殊的免疫系统只把那些它认为不会对人造成痛苦和伤害的信息和感知材料放进来。我们身体的免疫系统能够保证我们的身体是安全的,可以避免各种各样的病菌病毒来袭击,而刚才说到的那种特殊的免疫系统,却只能够把人变成一种特殊的“蠢人”。
朋霍费尔还认为,用通常的方法测试这样的人的智商的话,结果并不低,但由于他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免疫系统,就把自己变成了一种社会学意义上的“蠢人”。
跟这种人打交道,实际上是跟一些既定的标准、标语、口号、模式、说辞在打交道——哪怕是面对面跟他说话,也没办法进行近距离的接触和推心置腹的交流。这种人每天都在获取新的信息,听取新的意见,但这些新信息和新意见也都是“旧”的,是经过这个免疫系统认证批准以后进来的。
正如朋霍费尔说的,“与这样的人争论既无用又危险”:
- 无用:只要你的观点和材料跟他的既定东西不一致,他的感知系统就是自动关闭的;
- 危险:如果他是一个司令官,而你只是一个侦察兵,那你就会处于非常危险的位置。
与物“格斗”,才能获得真认知
亨氏:“偷梁换柱”打破销售的天花板
他们专门生产了一种瓶装的番茄酱,能像挤牙膏一样把番茄酱挤出来,还像一支特殊的笔,可以在面包上画出各种图案和字母。这个产品一推向市场就非常畅销,亨氏番茄酱的销量大大突破了之前的天花板。
有人把这种方式称为 “偷换概念”:“偷梁换柱”地让一个旧产品获得新市场。在很多商业案例里都能看到这一点。
无论是产品、服务,还是商业模式,都不过是一种对于客户需求的认知表达而已。你的认知限度就是你的产品和商业模式的限度,只有突破你的认知,才可能在产品和商业模式上成功实现基因突变,推出新的物种。
侦察兵:“火力侦查”捕获关键情报
侦察兵和司令官的区别:司令官应该是最聪明的人,但他们之所以“蠢”,没有侦察兵聪明,原因在于,司令官在认知上形成了一种不健康的免疫系统,这个系统使他的认知不断固化、退化、萎缩,甚至变质,活生生地把司令官从一个聪明人变成一个“蠢人”。
要优化和升级自己的认知,必须要将自己的身份从“司令官”切换到“侦察兵”。但实事求是地说,侦察兵看到的东西也是有限的。
敌方的实力只有在最紧急、最危险的时候才能完全暴露出来,最好的侦察就是制造一个类似于真实开战的场景,这样才能捕获那个情报。
狮子:佯攻策略提高捕杀成功率
“火力侦察”不仅被应用在战争中,也不仅是人在用,动物也会用。狮子就经常采取这种战略。
狮子对羚羊、斑马进行捕杀的时候,10次进攻中9次都是佯攻。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狮子的攻击都是有目标的,它所捕杀的猎物往往都是它在之前进行了仔细识别和认知的,这种方式也是“火力侦察”。
“格物”:与物“格斗”
无论是“番茄酱笔”,还是太阳马戏团,以及狮子的佯攻,其实都是一种“格物致知”。这个单元开始的时候,我们提到了“格物致知”。
“格物致知”通常的解释是“自己的内心有各种规范和条理,然后将外在的材料纳入到我们已知的规范和条理,放到我们内心的格子里,形成一个认知”。
如果“格物致知”是一种认知方式,那么静观式、非互动的感知就不是真正有效的认知。真正有效的认知是接触,是冲突,是博弈。这种意义的“格物致知”在精益创业里表现得特别明显。
任何一个产品都是我们既有认知的一个表达,这种认知很可能是错的,甚至全盘皆错。那么,如何纠正和优化你的认知呢? 很简单:快速将这个体现你认知的产品推向市场,用产品在市场上进行火力侦察和佯攻。在佯攻过程中,发现关键的客户需求信息——这是对客户需求的新的升级认知。接下来,把这些升级的认知马上注入到新版本的产品中,再把它推向市场。
事实上,一个完美或者接近完美的产品只是一个结果,而形成这个产品,需要一次又一次以尽可能小的代价、非致命的失败去不断换取新认知,最终生成一个对客户和市场有深度认知的产品。